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陰日連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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陰日連綿

既是要教導謝若和,孫寧的住處也就直接安排在了寧和院。

事已敲定,天色已晚。

謝書臺離開寧和院時,嘴裏仍然說著讓他嚴厲教習謝若和的客套話。

“既是小姐的吩咐,屬下自然聽從。”孫寧送她至門口,又道,“不過屬下有一疑問,不知小姐可否解惑?”

謝書臺莞爾:“若是想問為何偏選中先生來教若和,我只有以緣分作答。”

也確實是緣分。

前世的至死跟隨,今日的一見舊故,明明兵練營裏有幾萬人,但她就是一眼就看到了孫寧。

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?

就是不知道,前世她死後,孫寧又落了個怎樣的結局。

想到前塵事,謝書臺不免低落:“小弟性子頑劣,先生恐多費心,若實在打罵都不管用,來找我便是。”

孫寧臉色一變:“屬下惶恐。”

“先生不必如此。”謝書臺失笑,她望向天色,“時候不早,我先回去了,先生也早點歇息。”

孫寧點頭應好,他目送謝書臺離開,直到那道人影看不見,才轉身回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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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晌午,一連曬了十幾日的日頭終於有了收斂之意。

金烏入雲,和風漸狂,晨時還晃得刺眼的晴光驟然沒了蹤跡,霎時間烏雲連城,似醞釀著一場暴雨。

山欲摧,風雨將來。

萬酒樓二樓,一張屏風分隔了最角落的兩桌客席。

顧如期手把茶杯,他靠在屏風之上,說:“聽說阿姐從大哥軍營裏給你找了個師父?”

他聲音壓得極低,只有身後同樣背靠屏風的謝若和能聽到。

提起這個,謝若和憤慨極了:“是啊,每天要揮一個時辰的劍呢!”

顧如期將茶杯停在唇間,感受著氤氳而起的溫暖霧氣,笑道:“那還真是了不得了。”

他話若帶嘲,似也有可憐謝若和的意味在,可若謝若和撤開屏風看他,便能在他臉上窺見一線不明顯的妒意。

顧如期將手中茶飲盡,隨著茶杯輕點桌面的磕響,才又緩緩開口:“都這般了,你還是不願意與我一起嗎?”

謝若和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古怪,他停了一會兒,才說:“可阿姐也是為了我好,而且又不是裴世子向阿姐提議的,這事怎麽好賴在別人頭上?”

他可是清楚記得,阿姐是在裴玉斐來之前就跟他商定好了練劍事宜。

他猶豫再三,還是說:“不然以後咱倆還是別聯系了吧,你請我吃酒,我想謝你,但是阿姐最近……我不想讓她誤會。”

從前阿姐對顧如期細致入微的時候他不待見顧如期,現在阿姐對他不聞不問了,謝若和又生怕自己受到牽連,便更不想跟他來往了。

這麽一想,他還覺得挺對不起對方的。

作為補償,謝若和又說:“你來找我的事我也不會跟阿姐說,看在你請我吃了這麽多次酒的份上,往後你找我幫什麽忙,我也盡量不會推脫。”

“不過喝酒就不必了,我的錢雖然少,喝幾口酒還是夠的,這頓也是,我帶了錢,就不麻煩你結賬了。”

說到後面,謝若和松了口氣,如釋重負似的:“還有……對不住裴世子的事,也不要再提了。”

握住杯子的手緩緩收緊,顧如期指節泛白,他用力呼出一口氣,瀲灩的桃花眼低低壓下來,無端生迫。

他緩緩問:“阿姐是什麽時候說要讓你練劍的?”

怕他又針對裴玉斐,謝若和故意說:“裴世子訪城之前。”

“呵。”察覺到謝若和對裴玉斐的維護,顧如期心下微哂,“那時裴玉斐入城的消息傳到城內了嗎?”

“那自然是……”謝若和明白了他的意思,嘴唇發白,“傳到了。”

聽出他聲線裏的顫抖,顧如期滿意地輕點頭:“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到,我也不著急,往後日長,你慢慢考慮,隨時都可以改變主意。”

謝若和面色微白,卻難以說出拒絕的話。

顧如期微微笑道:“今日這頓酒還是我請,最近父親讓我跟著李監學習城中事,還特意給我發了餉銀,一頓酒還是請得起的。”

謝若和滯住,經這麽一遭,繞是美酒入唇,也食不知味。

他謝過顧如期,魂不守舍地走了,後者看著他的背影,眸光一點點冷下去。

他隨便喊了個在近處的店小二:“結賬。”

這話剛出,旁邊幾桌的人立時站起來將他團團圍住,顧如期維持著坐姿不動,他眼尾微挑,以一種睥睨的神色盯著那把橫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。

聲音出奇寒冷:“幾位,當街殺人,膽子未免大了些。”

人群外傳來一陣爽朗笑聲,顧如期身前的人自動為那一邊鼓掌一邊緩緩走近的女人讓出一條道。

蔚藍色倩影微微彎下腰,食指輕佻地勾著顧如期的下巴,呵氣如蘭:“臨危不懼,大將之才。”

顧如期嫌惡地避開她的手:“你是誰?”

“我是誰不重要,我要做什麽才重要。”

女人輕輕露出一個笑,她不管顧如期的躲避,又故意湊近,十分憐惜似的:“我們做個交易如何?你幫我拿一樣東西,我幫你把……謝書臺,是這個名字吧?”

她話沒說完,顧如期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兩道各帶目的的視線在空中交匯,無需言語,只這一剎,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
“那就這麽說好了。”女人站直,她將顧如期脖子上的匕首拿開,一顰一笑風情萬種,“祝我們,合作愉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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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主府一脈雖然是謝家的主脈,但城中人若提起“謝家”,人們想到的卻不是他們。

而是沒有繼承城主位置,從謝家分出來的旁支。

雖有主旁之分,謝家在城中的地位並不比城主府低微,二者同樣為岸止城操勞疲心,也受到城中民眾相同的愛戴。

是以,這一代謝家嫡子的婚宴,那叫一個鑼鼓喧天,百姓齊歡。

去往宴席的車轎上,謝書臺闔目作歇。

謝若和在她耳邊興奮地說個不停,但都沒有得到謝書臺的回應。忽而他沈默下來,問道:“阿姐,你是不是許久沒穿那一櫃子紅色的衣服了?”

也是他遲鈍,謝書臺換了紅衣許久,直到今日他想起昏禮新人的喜慶,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樁事。

謝書臺眼睫輕顫,道:“別人成親,我穿這麽鮮艷做什麽?”

謝若和覺得她說得對,想了想又說:“不對,不止今日,你已經好些日子沒穿紅色了。”

“不想穿就不穿了。”謝書臺道,“往日穿紅衣不過是圖個新鮮好看,如今想想我這般年輕,穿什麽不好看?何必非執著那一襲朱赤?”

聽她這般自信,謝若和將喉嚨裏那句“我還是覺得阿姐穿紅色更好看”咽了回去,轉而道:“阿姐說得對。”

“再說……”

謝書臺聲氣緩和幾分,“紅色太亮,你從前不也說過,尤其是夏日乍一看我,再回房間,就什麽也看不清了?”

她很少解釋那麽多,還是說這樣的體己話,謝若和不知道她也在試圖說服自己,兀自高興道:“原來阿姐是為了我!”

謝書臺聞言一滯,而後略有些心虛地別過頭,重新閉上了眼。

謝府跟城主府離得不遠,馬車行了不過一炷香功夫,謝書臺就隱約聽到自轎外傳來的熱鬧人聲。

她與謝若和前後下了馬車,剛一落地,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道故作驚訝的人聲:

“書臺,這麽巧,你也這時來?”

旁邊立時有人掩唇偷笑:“還巧呢,世子明明在門口等了許久,每隔一會兒就問阿姐什麽時候來,這會子倒是裝起巧來了。”

裴玉斐不好意思地抓著系在身上的腰佩,回過身佯怒道:“要你多嘴了?”

“世子,小妹。”謝書臺走到二人跟前打了個招呼,她權當沒聽到二人的談話,對謝扶疏彎唇道,“好久不見了。”

謝扶疏伸手勾住她的脖頸,目光柔意含情:“是好久沒見,讓阿姐都把我忘了,什麽時候你跟世子殿下好上了,也不跟我說一聲。”

謝書臺沒有回應她的打趣,只是說了句“慎言”。

“當真是太久沒見,阿姐都舍得兇我了。”

謝扶疏跺腳,緋面含嬌,“也罷也罷,誰讓我喜歡你呢。”

謝書臺無奈道:“你啊……”

謝扶疏還要候守賓客,兩人淺淺寒暄幾句,便要分別。

謝若和想趁機去喝酒,考慮到今日是個喜日,謝書臺沒讓他敗興,只囑咐道:“少喝點,註意別發酒瘋。”

謝若和揚著眉離開,一臉快意的樣子。

謝書臺也要告辭,忽而一道人影從外急來,奔至謝扶疏跟前,行了個不怎麽規整的禮:“不……大小姐,不好了!”

謝扶疏怒眉輕斥:“慌什麽,沒見著今日大喜的日子?”

那人俯在謝扶疏前,聲音雖小,卻還是讓謝書臺跟裴玉斐這兩個離她足夠近的人聽到了:“是新娘子……新娘子的喜轎遇著馬匪,讓城外的歹徒綁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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